心的方向—活出真實人生
(第二部:佛性在心中)
梅原諦愚著
圓明譯
冷則蓋上被子,熱則踢開被子
人類因為是擁有肉體的動物,所以生命擁有生存本能才能活下去。生存本能,佛教將它解釋為五欲,即色欲、食欲、睡眠欲、財欲、名欲這五欲,藉著使用這五欲而活在人世間。「生命」的本性也可稱之為佛性。每個人都擁有應該成佛的性質。所謂佛,就是完成自己品格的人,也可稱為「真人」或「覺者」。每個人生下來時,就已經擁有應該成為真人的本性。
古人曾經指示我們:「本性上,每個人都具備了法(真理),但是如果不加以修身,就顯現不出來。不加以證實,也無法得知。」為了讓自己活出真正的自己,若不加以修行,並在每天的生活中加以實證的話,是沒辦法做到的。說的也就是信仰宗教這件事。
把生命將之人格化就稱為「智慧」,它的功用又可稱為慈悲。佛經裡面也提到:「佛心就是大慈悲心。」顯示出人的本心本性就是大慈悲心。所以,生命的智慧,能使人引起做為一個人所該過的生活的自覺,不只是自己,所遇到的人,所有的萬物都能喚起他們的自覺。生命實在是太美好了。
生命在我們睡著的時候,還能一直的生存著,並能繼續呼吸。冷則蓋上被子,熱則踢開被子。自己睡著時,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生命作賜給我們呼吸。以前所想的「自己」、「自我」的生命的本心本性,還能使我們過得好好的、賜給我們活下去的力量。這種生命智慧的美好,只要看看嬰兒的成長,馬上就能了解。嬰兒是隨著第一聲的啼哭而來到這世間,也隨著哭聲漸漸的成長。嬰兒脹紅著臉、握緊拳頭,扯著嗓子,用盡吃奶的力量啼哭。是哭聲就是身體,還是身體就是哭聲呢?這種聲音和身體一體的哭聲,可以解釋為當母親的,如果不給嬰兒吃奶,這種哭聲就無法平息。嬰兒這種用盡吃奶力量的哭聲,就是一種促使母親愛的行為的力量。自己的生活方式能夠及於其他的人,使得一個人能夠有做為一個人的行為。這不是很奇妙嗎?
刻意調整生活方式,到頭來還是回到原地
嬰兒隨著哭聲一起成長,眼睛也慢慢的睜開。雖然不知道是否看得清楚,但是,當嬰兒在母親的懷裡吃奶時,會目不轉睛的盯著母親的眼。聽說,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看著母親的眼色,嬰兒已經形成自己的根性。不管是帶著喜悅眼神的母親、邊哭著邊餵奶的母親或生氣的母親,嬰兒藉著母親的眼色就能得知母親內心的種種變化,並且把這些行為變成自己的東西。嬰兒的根性是由母親形成的。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嬰兒的本性是從顯示出母親生活方式的眼神中形成,所以希望為人母親者能夠以平靜的心餵嬰兒吃奶。嬰兒一邊吃奶的時候,一邊已經記住了母親的臉。隨著成長,逐漸記住了家人的臉,也就是說已經具備知的能力。
一旦能夠區別餵奶的母親以及家人時,知的能力似乎已受侵犯,嬰兒的哭聲會逐漸的發生變化。他不再用盡吃奶的力量哭泣,而改成加以調整的哭聲。加以調整的哭聲,大概也是一種促使別人行動的力量吧!母親如果認為哭聲太小,就會採取暫時任由他去的態度。而父親一聽到哭聲,立刻走到嬰兒的身邊,想辦法哄他。嬰兒這時候停止了哭泣,睜開眼睛一看,「這是沒給我奶吃的爸爸。」大概是直覺吧!又哇哇大哭起來。父親想:「我沒辦法。」就撒手不管了。嬰兒越哭越大聲,這次,來到他身邊的是老奶奶。他又停止哭泣,張開眼睛一看,「啊!這次是奶奶,不行。」這樣一想,再度號啕大哭。
這種調整哭聲(生存)的哭法(生存方式),除了回到被調整的地方之外,別無他法。在純粹、天真的生活方式中產生的力量和在一邊調整知的能力,一邊生存的生活方式中產生的力量,對別人產生的影響力各自不同。從嬰兒的生活方式中,我們體驗到的是,「我」就是人類生存的原點。
抱歉的心,不斷往上湧
在這裡,以小孩子的詩對於生命智慧的美好加以介紹,並希望能進一步的思考:
今天早上來學校的途中
因為一點小事和媽媽爭吵起來。
我心想:「我自有辦法。」
我試圖反駁媽媽,就說:
「妳真是一文不值。」
看得出來,媽媽很難過。
之後,到了中午,打開便當盒蓋
我最喜愛的鰹魚,佈滿了便當盒。
似乎很好吃。
一看到這便當,我想起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
我好後悔。
媽媽現在想必是寂寞的
吃著中飯吧!
這樣一想,
抱歉的心,不斷往上湧。
孩子不斷成長,漸漸的會以母親作為練習的對象,來加以確認自己的力量。但是,在練習中,總是擺出自我的臉、意氣用事,很難回到原來聽話乖順的樣子,也就變成「我自有辦法」。但是,面對母親這種愚直、偉大的愛,就能喚回他純潔的心,回到本來的自己。小孩子雖然想背叛、憎恨、輕視父母親,但是這些都在溫馨、體貼、小孩子喜歡的鰹魚便當盒中消失無形。被母親這種偉大的愛所包圍,小孩子會反省自己的行為,並且「抱歉的心,不斷往上湧」,自己也能加以警惕。就這樣,慢慢的向上成長。
生命的智慧,即使沒有特別的教導,只要為人母親者能發揮母愛,小孩子也能自我反省、自我警惕、自我改正,漸漸的活出生命的真實意義。為人母親者要活出母親的真實性,並且認知母愛是多麼的重要。
只是拼命過活的話......
接下來是一位五年級的小女孩寫的詩。這是一首描寫父親已過世,母親、自己和姊姊都非常努力工作的詩:
媽媽說:「都該睡了。」
三人都鑽進被窩
我的旁邊睡著的是姊姊
姊姊的對面則是媽媽
時鐘正滴答滴答的走著
媽媽似乎自言自語的說起話來
「明天如果天氣好的話,要到對面的山裡
麥子也該收割了
割完麥子,山谷的白薯也該挖了......」
斷斷續續的,
像在思考般的自言自語
「媽媽,明天是星期天,
但是,我也要努力用功。」
說完之後,
姊姊也學我說
「我也要努力用功。」
即使躺著,一想到
媽媽正在想著明天要做這做那
總覺得心情無法平靜
一想到正在擔心的母親
怎麼也睡不著
一股煩悶自心中湧起
看完這首詩,眼前浮現小女孩的母親拚命工作的畫面,從她的話和行為中,可知她不會強迫小孩;在日常生活中,也只是默默的工作。但母親的這種生活方式,卻已經深深激盪了小女孩的心。
「媽媽,明天是星期天,但是,我也要努力用功。」這是生命與生命、心和心的相互感應。詩中的母親,在為人母親之路上努力著。她的生活方式雖沒有一一的傳達、教導孩子,但是,已經在小孩的生命中發生影響,母親的愛喚起在小孩子本身的向上之心。也就是說,如果為人母親者能夠活出母親的真實性,自然而然的,小孩也能漸往真實的道路走去。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父母親總是想著:「請不要讓小孩像我一樣有著悲慘的想法,也不要讓他們像我一樣這麼辛苦。」這種想法源自為人父母的心情,雖然無可厚非,但只是父母親自己辛勞工作,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有著悲慘的想法和辛苦的工作,乍看之下,或許是一種偉大的愛,但這是一種錯覺。
生命為了要活出生命的意義,為了要測試生命,如果沒有經歷悲傷、快樂、厭惡等等的話,做為一個人的關懷之心、體貼、堅強也無法培育出來。
母愛必須是一種能夠讓小孩擁有做為一個人所該需要的心以及生存的力量,因此,如果只是表面的、淺薄的,是談不上母愛的。「父母親有時也可以在小孩身上得到啟發」,就像這句話所說,這二首小孩所寫的詩中,對於父母親的理想狀態、生活之道,都可以從中一窺究竟。
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從自己所處的環境中,吸收各種事物並加以學習,這種能力會與日俱增而逐漸生存下去。在這樣的環境中,最接近、影響力最大的便是父母親。特別是母親的生活態度,因為對幼兒來說是絕對的,所以有可能是美好的影響,也有可能是不好、可怕的影響。
為人父母的立場並不能只考慮到自己每日的生活。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步伐,小孩子都會加以吸收並使它們變成自己的方式。希望為人父母者能夠學習父母親的真正意義,並且活出父母親的真正意義。
「過什麼樣的生活」決定人的價值
對人類而言,最重要的大事是什麼呢?這是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我想,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先念念下面的道歌,好好的想一想:
燒則成灰、埋則成土的東西,留下什麼呢?不過是罪吧!
人活在世間時,雖然認為自己非常寶貴,但卻很少人能夠在死後七、八十年或上百年仍長久的被世人牢記。因此,雖然認為現實生活中,自己這個身軀是多麼的寶貴,但最後仍免不了「燒則成灰,埋則成土」。
前幾天有位施主前來廟裡,拜託我幫他整理族譜。追本溯源,將祖先的名冊查閱完畢,一看,三、四百年前的人們只留下戒名(為名死取的名諱)。那時候,我有很深的感觸:幾百年過後,留在人世間的只是戒名。
但是,像釋尊經過了二千五、六百年後,直到今天,他的教義仍持續的留在人間。這樣一想,留在現實生活的就只有「生活方式」了。常常說「我的身後之事怎麼辦都行,只要比我活在人間還好」的人很多,雖然這樣說並沒有錯,只是,這所謂的「比較好」、「還好」,指的是什麼呢?活在人間時,能夠真正以做為一個人而擁有好名聲的人,死後,擁有的好名聲當能繼續存留世間,但是,如果忘記自己是一個人而過盲目的生活,一旦死後,「留下什麼呢?不過是罪吧!」而其所留下的罪還繼續存在人世間。這不是值得人們深思的問題嗎?認為自己的血肉之軀正是人生大事,這是不對的。真正重要的大事是運用這血肉之軀「怎樣生活」。
人類生活方式的十態
人擁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這個生活方式將會決定一個人的內涵,所以,如何思考自己的人生、如何覺悟,也就漸漸的變成人生大事了。為了對這些事加以思考,我想,在這裡特別提出佛教所指出的「十界」。
依照生活方式,佛教把人的內涵分成十個部分,地獄、餓鬼、畜生、修羅、人間、天上、聲聞、緣覺、菩薩、佛。
所謂「地獄」,指的是極為痛苦的世界,想逃出或想做什麼事都沒有辦法,因為在這個世界中,所過的生活令人痛苦不堪。可以說是十界中最壞的。所謂「餓鬼」,指的是經常苦於飢餓和口渴,變成一種永遠不知滿足的欲望的奴隸。掉入地獄的原因,正是因為這種餓鬼式的生活方式所致。所謂「畜生」,指的是天性屬於喜歡抱怨、發牢騷,只是一味的沈迷於食欲和淫逸的人,不知父母兄弟的分別,互相傷害、苦多於樂的生物。像「畜生」這種人,豈止未遵循做為人所該走的道路,甚至連羞恥也不知道。用這種生活方式的人,就像動物一樣,考慮到的只是自己的事情,過著自己任性、方便的生活。以上這三種人不可以稱為人,因為他們有害於人,所以稱為「三惡道」,是一種比動物還低下的人。
其次是「修羅」,這種人喜歡鬥爭,似乎是為了相爭而生存著。執著於自我,認定自己才是絕對的,時時與他人鬥爭。「我是正確的。」「不!我的比較好。」這樣主張的話,當然,彼此的關係從對立變成爭執。造成修羅有三個原因,也就是瞋、慢(傲慢)、癡。接著是「人間」,這是指生活在苦樂參半的境地,也就是過著一般生活的人。這種人,有著做為一個人的心,也有做為一個生物的身軀。人不單只是靠著麵包生活,但沒有麵包也無法活下去,經常受到這二種心的影響,像二條藤蔓似的,迷惑著、煩惱著。對於事情的解決和事情的成就,一會兒喜,一會兒悲,過著忽哭忽笑的生活。再其次是「天上」。這是個無悲又無喜的世界,一般而言,可以說成「理想國」,同時也可以說是「有頂天」(歡天喜地)的狀態。
以上的地獄、餓鬼、畜生、修羅、人間、天上,這六種生活方式稱為「六道」。不斷重複這種生活方式,也就是所謂的輪迴。越能覺悟到「人」的話,就越能明白這種情形,並且能不斷的看透。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正在得意洋洋、歡天喜地之時,忽然,一個倒栽蔥掉入了地獄。另外,迷惑、煩惱、痛苦,自己無法達到的目的,被其他人相爭而去;不顧體面、不修邊幅的生活方式,如果有利可圖就為所欲為,掉落的地方,正是地獄的底部,也就是六道輪迴,一生就不斷的重複如此的行為。能夠注意到不可以過著這種愚蠢生活的人便叫「聲聞」,聽著良好的教義,自己也能以做為一個人而記取正當的看法和想法,為了使行為舉止得以完成,而持續的加以修練,「聲聞」就是這樣的人。在學習做人、修行做人,看到水往低處流時,注意到「啊!原來如此」。因著自然、物理和人相遇的緣份,覺悟到人間的法、人生的道理,慢慢的就能使自己成長的人就叫「緣覺」。這種聲聞、緣覺又合稱為「小乘」,因為是一條專心一志於本身修行的道路,所以在這裡一定要稍加解釋。
只是自己一個人安心並不算正確。只是自己一個人喜悅的話,以做為一個人而言,仍屬美中不足。如果能真正覺悟到使自己存在的究竟是何物的話,就能明白自己和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自然的道理是一種相輔相成的法則,自己依著其他人活在人間,不也應該使其他人活下去嗎?不,應該是一定要使其他人活下去,這就叫「自未得度先度他」。自己雖然尚未獲救,首先,能夠救別人的話,即使是自己一個人,擁有這樣的承諾、誓言,而讓許多人覺悟到人之為何物,希望自己能夠活出做為一個人的真實意義。毫不顧慮到自己,只是為了他人而活在人間。以這種生活方式的人就叫「菩薩」。這應該是人所希望的一種理想吧!其次是最高境界的佛。這是過著如同自然真理般生活的人,也是人間最崇高的理想。
像這樣,佛教把形成一個人內涵的生活方式分成十個階段,我們彼此的內涵究竟屬於哪一個呢?
每個人都擁有佛性
即使是一個人的內涵當中,也擁有這十個階段的生活方式。一看到可憐的人,絕對沒有人只幫忙卻不出力氣。也沒有人看到困惑的人、受苦的人而不施以援手。「自己是不是已成為像菩薩般的人嗎?」這樣一想,不僅有時因為成功而歡天喜地,有時也會被失敗的人添麻煩,自己一籌莫展,陷入如地獄般的窘境,重複著六道的輪迴。
每人都有佛性,如果能依此而活固然很好,但是,我們總是照著自己的方便、任性過活,所以,自己只是過著讓自己陷入痛苦深淵的生活。但願,能以佛菩薩的理想為目標而活,並且每天不斷的修行。另外,我也認為這條道路正是人生的道路。
為了使自己活在真實道路上,讓我來告訴你們到達這條路所必經的各種路線。首先回顧自己到目前為止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注意觀察人的生活方式,如果能在這裡下定決心,不就能夠理解而進入佛道嗎?因此,當我們考慮發揮自己的佛性,和做為生物的人時,從我們過往生存之道,到目前為止所走過的路,希望能夠回顧一下:自第二次大戰之後,到現在為止,我們究竟是如何生存在這世間。
錢帶來的「幸福」究竟為何?
因為戰爭,而體驗到悲慘的最大極限。這些人的生活情形,是無法用一句話來說清楚的。這些人的親生父母戰死在沙場上,家庭毀於戰火,骨肉失散,而成為一個飄泊天涯的孤兒,徘徊在荒廢的街道上。有些人的丈夫已戰死,身後留下三、四個小孩,又遭到戰禍的波及,身上僅穿著一套衣服,無家可歸,也沒有東西吃,每天發呆的度日子。已戰死的人已屬過去,但是留給活人的悲哀卻永無止境。戰敗當時的生活,大概相當於人類以前動物式的本能生活吧!也就是說「為了吃而工作」、「為了活而吃」,這種生物本能似的生活方式。當時有不少人,正是過著以「吃」為生活首要目標的日子。這不正是地獄、餓鬼、畜生、修羅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人」很難到達「天上」的境界。
經濟復甦後,由於已受夠了經濟恐慌的貧困,一心只想:「一定要過好日子。」常常聽到人家說:「世間再也沒有比貧窮更苦的了」、「沒有錢和沒有頭,意義是相同的」。確實是這樣嗎?過了五年、十年的歲月,以韓戰和美軍特需為契機,使經濟情況逐漸好轉,衣、食、住各方面也慢慢的齊備時,自己和鄰居或友人的生活相比較,心想,自己的衣、食、住一定要更好,因此更加努力工作。正因為有過貧困痛苦的經驗,所以不知不覺中被「幸福」這個名詞迷惑,而淪為欲望的奴隸。
「幸福」必須以良好的經濟條件為基礎。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與其給他們學問,還不如讓他們進明星學校,或讓他們走入大公司,至少薪水多一點,能過著富裕生活,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孩子就沒有幸福可言。這樣的想法,深藏在為人父母的內心深處。貧困的經驗,與其說是一個人內涵的問題,還不如說是漸漸變成擁有經濟條件的內涵,那就是一種幸福的看法。「第一是錢,第二還是錢」,為人父母總認為從這個地方開始就是孩子的幸福,我這樣說會太過分嗎?現代的社會風氣實在令人覺得悲哀,一切以經濟為主,並以此來認定幸福。因此,人人在不知不覺中,也以這種想法來生活,難道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嗎?
這樣的愛,因沈醉在高度經濟發展中而未能覺醒;不久,美元危機、石油危機接踵而來,經濟發展突然變為低成長、零成長,漸漸的,經濟至上的夢也隨之清醒,從經濟和生產的立場所產生的價值觀,演變至提倡為了人而尊重人的主張。為了人類而產生的經濟,為了人類而辦的教育也開始受到重視,我想,這本來就是一條必然的道路。
「衣食足」也很難對真實有所覺醒
思考戰後的道路時,一直到提倡人應該還原到人,共經過三十年的歲月,所以,雖然沒有自大、誇耀,衣、食、住大體上還過得去。這些擔心和不安已解除了,我想這正是大家必須從忘了身為人的夢中醒來的時候。
但是,不知是因為惰性,或人的脆弱,或是未成熟所致,雖然知道這是一件大事,卻很難有所轉變。沒有流下死別的眼淚就不會覺悟。遭遇到痛苦或意外事故,如果還不到生死關頭時,也不會覺悟。遇到重大的失敗,如果還未吃到一切都付之流水的苦頭,也無法覺悟。還沒碰到愛情的悲慘結局,也不會覺悟。這種人類的脆弱或者不成熟,我想反過來說就是傲慢。要不然便是,執著於更高經濟生活的氣氛,或者是不想涉及人性以及真實的東西。
謀求及醒悟人的真正意義,以便活出人的真實道路為主旨的宗教,因為有的是以一個宗教團體的形態出現,但這種追求,與現實生活中真正意義的幸福依然是不同的,只不過被像泡沬般的幸福幻影所迷惑。這些人對幸福的願望以及進一步以這種盲目的願望為基礎而敷衍宗教,因為這二個原因,不僅談不上覺悟,反而漸漸地為現實利益擄獲,成為一隻只為追求幸福,卻不解幸福的真義的迷途羔羊。在過去的日子裡,不!即使是現在,還是有許多人尚未從這個夢裡醒來。對此,作為一個佛教徒的我,就像信仰其他宗教的人所覺知的,一直苦於這種罪的意義。
戰後的歲月,忘記了人的美好本質,沈醉在貧困的時候所營造的幸福觀裡;而這種以經濟為一切主導的情形,正是現代社會的習氣。因此,在世界上成為數一數二的經濟大國,每個家庭在經濟上也日漸富裕,戰後貧困的跡象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滿眼繁華。
但是,產業所帶來的公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位居要職者的心又如何呢?欲望已氾濫成災,人人變成欲望的奴僕,人間的倫理、道德也都變成偽善。人類最根本的美好的愛,也因為變成執著於私愛的生活,自己和所愛的人都非常煩悶和痛苦。但是,不久因低成長經濟和零成長經濟所致,還原到本來的徵兆又出現了,這莫非是天意?
「螞蟻」、「蜘蛛」、「蜜蜂」三種生活方式
回顧戰後,原本是為了保住生命而過的動物似的生活,接下來是欲望達成的時代,最後回歸到人本身的時代。當我把這幾十年大體區分為這三種生活方式時,想起了下村湖人在《人生論》這本書中提到的例子,即:螞蟻般的生活方式、蜘蛛般的生活方式以及蜜蜂般的生活方式。這種分法,我認為就像是戰後至今的生活方式。
首先,是螞蟻般的生活方式,也就是為了維護肉體,為了生活而生活這種生存本能的生活方式。螞蟻雖然勤奮努力,但可以說是集團的生存,只是為了生存。能夠吃的東西,例如蜻蜓的尾巴、蛆等等,不管是什麼都加以嚙咬,搬回巢中。為了吃而勞動,為了延續生命而生存。這是一種不顧他人,只為自己和種族而活的生活方式。為了自己,也就是一種做為生物所有的生命欲,毫不考慮別人的目光和無羞恥心。我想,這種生活方式和大戰後兩、三年左右的生活情形非常相似。
至於「蜘蛛」的生活方式,是一種欲望的、打算的,也就是一種「勞力少,獲利多」的生活方式。蜘蛛不管颳風下雨,在確信獵物落網之前,總是結著網,並且認定這是招妙計,便穩坐在網的正中間,等待獵物自動上門來。人也是一樣。在決定生活圈之前,即使不情願仍努力進取,各方面都非常用功學習。一旦出了社會謀職後,心想:「這樣一來,生活便可確保。」因此,大多數的人就這樣一天天的過日子。自己的想法、欲望能實現的話,便下功夫,努力百倍;一旦覺得所做無益、毫無利益可圖,則一切都會停止。先對自己的能力加以盤算、判斷之後,如果沒有利益,就不會拿出自己的力量,真可說是「抱著金碗餓肚子」,這種人的生活方式也太過於功利了。
其次是「蜜蜂」的生活方式。蜜蜂選擇自己想要的花,牠並不會侵犯到花,只是汲取花蜜,再將自己擁有的能力加以混合創造出蜂蜜。人也是這樣,善加運用自己的能力,所過的生活才是人生的成就——從外界各種事物中選擇自己所認定的,並吸收外界的事物使得自己的能力更加提高,用盡全力、竭盡心力的生活下去。這是自己所創造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以人格為主體的生活方式。
這三種生活方式,不僅代表戰後走過的道路,也可代表各人的生活方式。從報紙、電視等等新聞媒體所看到的社會現象,例如殺人、強盜等,這些生活方式就像螞蟻一樣,只是順著自己的本能去生活。而現代人的生活方式中,大半就像蜘蛛一樣,都以功利的、計較的想法為出發點去過日子。當今的社會中,則不僅不會受到這種習氣的侵害,相反的,已經有所超越,在這個世間,能夠過著人的真實道路的生活方式、品格完美的人並不少。當我見到這種人,內心就感到無比溫馨,心想,世間有這麼美好的人就足以放心,心中也由衷的敬佩他們。這就是一種蜜蜂似的生活方式。
就像剛剛提到的,不管是誰都擁有這三種要素,只是在這三種之中孰輕孰重而已。也正因為如此,所過的生活方式,也由螞蟻般的生活方式到蜘蛛般的生活方式,再到蜜蜂般的生活方式。
所謂人生,就是端視這個人的意志如何,能夠過哪一種生活方式。就像這樣,自己是站在哪種立場,如何管理自己而生活的呢?更進一步的說,這個人的內涵如何,自己的人生也就像那樣。所以,人生既不會超過這個人的內涵之上,也不會低於其內涵中,只是一種完全照著自己內涵的生活方式。
探索人為何、人生如何,覺悟到自己的真實,往自己真實的路上走去。如果能在這個誓願下生活,就可以說已活出自己的人生真義,活出自己的人生。我想,能夠下定決心要過這樣的生活,要成為過著這種生活方式的人,是一件最重要的大事。
「身、口、意」的功用決定「人的內涵」
當我們聽到一些事情,或是讀一本書,以及經由其他消息來源有所領悟時,加以反省:「好!從今以後不這樣過日子了。」心裡雖下了這樣的決定,事實上,將它付諸實行卻難上加難。
人雖然知道應有的「生活方式」,甚至已覺悟,但僅僅這樣就能實現是不可能的。先前已經說過:「人生就是端視這個人的內涵如何。」但是如果不具備內涵,即便下了決心,也很難照決心去進行。這也就是修行的必要性。
形成生活方式的因素,可說是人的種種內涵,在佛教方面說成身、口、意三業。所謂「業」,指的是功用和行為舉止,意即是擁有身體的功用。古人說成「所作」(舉止、行為),實在是一種饒富妙趣的說法。如何運用自己的身體,舉止、行為又該如何,這都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例如被父母或老師叫喚時,回答「是」的同時,立刻起身,邁開步伐,以腳行走,腳和身體不急不徐的配合著,不顯得勉強也不覺得無益。如果沒有純真、坦率的心,和積極的、專一的意志與生活態度,是沒有辦法做到的。
其次是「口」的功用。指的是使用什麼樣的語句,用什麼樣的音質和語調說話,以及是否即將說出口的話而言。例如說「謝謝」時,如果一逕看著地面,雖然嘴上說著「謝謝」,我想對方也不會接受這種謝意的。這也就變成商業上的謝謝,絲毫沒有感情可言。但是,只要心存感謝之心,眼睛和眼神都會將這種心情表現出來,臉上的微笑也能讓對方感受到你的真誠。另外,就說話的音質、語調、發音上的「謝謝」來說,並不僅僅只是口頭上的感激,也表現出整個身體的謝意,能夠傳達到對方的心裡。言語就像自古以來所說的「語言的內在威力」一樣,一句話能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良好,也能使彼此的關係惡化,因此,一定要善加使用。
再其次是「意」,也就是心、意志。在精神生活方面,意志的強弱往往成為決定性的關鍵。前面也提過「人生就決定在這個人的意志如何」,因此我們很容易了解,形成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便在「意」的功用。而一個人的內涵也決定在意的如何運用。
形成每天具體的、實際的生活方式,就是身、口、意這三種功用。使得這三種功能發揮,需要一種能夠決定意志的東西。每個人都具備本心、本性。這種本性中,也具備著想使自己成為真實自己的性質。所以,你們應該可以明瞭,覺悟這個本心本性,是一件多麼重大的大事。
一旦覺悟到本心本性,身、口、意這三業的功能,便能使其客觀的變成一種生活方式。也能夠使得身、口、意的功用朝著正確的方向進行,並且成為一個活在真實道路的人。禪宗裡也明白的談到「見真本性」,這是因為沒有覺悟到自己的真實性,其他一切都無法辦到。
戰勝「不成熟的自己」的過程便是人生
「禪」有助於覺悟自己的真實性(佛性),並且成為擁有這種智慧的生活者。為了成為這樣的人,便需不斷的加以修證。即使是學禪之後,覺悟到自己的真實性,如果不能夠加以實證,是很難實踐的。因此,必須持續不斷的加以修行證實。人生正是為某個有意義的目標而不斷的歷練。
人類有著智慧以及作為一個生物所具備的肉體。因為有著肉體,也具備著讓這個肉體生存下去的本能,所以,做為一個人,一旦不能確實自覺的話,便會任由本能所擺佈。因此生為一個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是屬於運用本能的五種欲望(色、飲食、睡眠、財、名)的人,還是被這五種欲望所操縱的人?更進一步的說,是運用身體的人,還是被身體所操縱的人?一個會形成人的生活,另一個則變成喪失了人的本性的生活。由於自覺到自己是一個人,便會在自己以前任由生活擺佈的不成熟的自己,以及因為自覺而想重新生活的自己,產生對抗的生活。這種生活,正是信仰宗教的開始。想使自己變成真實的自己,宗教的道路,應該可以說就是人類生活的大道。
自己為了要成為自己,為了要活出真實的自己,在與不成熟的自己相對抗時,便會產生糾葛。這種糾葛的結果,一個個都是戰勝不成熟自己的證明。是否會再為不成熟的自己所左右,或者是再度與之對抗,逐漸的使自己成長,在這條道路上,內心一定會經歷幾次苦痛,但是,如果能加以忍耐則定能克服。
割捨自己就能見到「信仰的道路」
越是覺悟到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什麼,便越能下定決心活出真實的自己。雖然想這樣做,但是卻很難做到。越是明白真實的道路,越能明白自己不成熟,但是糾葛的心的醜陋面又在這時候顯現出來。
道歌中有這麼一句話:「如果把我映照在心鏡上,一定很醜陋。」「信仰宗教」這件事,如果以自己的解剖面來說,將會覺悟到自己的不成熟和自私,而為這種存在的醜陋所戰慄。這時便必須加以懺悔,必須專心一致的修行,從而在這其中領略安樂與平靜。智慧的宗教,便是使得自己曾一度想放棄自己,又能促使自己回復過來。在這之前,總認為靠著自己的能力而活在人世間,但是讓自己擁有這種能力的,到底是什麼?能夠讓自己肯定自己的能力,又是什麼?
另外,在社會中,和自己有關的工作以及所遇到的人,如果加以注意的話,自己的力量是一種原本就有的生命恩賜。如果了解這一點,我們豈能只說生存,不是應該說讓我們生存才適當嗎?
這種對於存在的無知的懺悔,以及更進一步的加以實踐,雖然下定決心要實踐,但是「實踐」這件事非常困難。只是想到實踐的困難,而且由於一顆自私的心,逐漸的為醜陋和欲望佔領,也就變成一個不成熟的自己。換句話說,無法處理自己無能的軟弱,在這種生活方式的偽善下,也就變成可悲的懺悔。
所謂懺悔,指的是自我解剖、自我解放的身心。也可以說,徹底粉碎執著於身體、執著於自我的頑固之心,把自己無條件的託付給使得自己生存的生命。
佛教中提到「南無」這二個字,有人將它譯為「回歸到基礎」,也就是生活在信仰中的意思。以下介紹活在絕對信仰中的竹部勝之進先生的解析、解放自己身心的懺悔的詩,希望讀者更加明白確認自己的本心:
長久以來,我一直處於迷惑的狀態
一直迷惑著
一旦迷惑,便不知覺悟
我是個帶罪的人
雖然執著於一己之見,卻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處於迷惑的狀態。因為沒有覺悟,不知怨恨了多少人,也使得其他人困惑。這首懺悔詩便是描述這種情況。因為執著於一己之見,所以無法見到真實的自己。我們把不能覺悟自己的情形,稱為無知無明,而且再也沒有比自己不能覺悟自己還重的罪。
竹部勝之進先生,更加以「懺悔」為題,寫下這首詩:
是件可恥的事
如果可恥的活在人間
是件可恥的事
如果真正明瞭自己的存在,應該可以感受到「活在人世間」這種近似戰慄的法喜吧!但是,如果執著於一己之見,並且不知道自己正執著於一己之見,這將「是件可恥的事」。能夠見到清明、自我存在的人,這實在是一種純真的懺悔心情。如果不能解析自己的話,就不能覺悟真實的自己,也不能生存在人間。
「活在人間」,這種懺悔中的感動,我想,如果再引用一首木村無相的詩,會更加深這種心情:
架子上
蔥
蘿蔔
胡蘿蔔
像是等待著我出現般
並排著
為了我這樣愚蠢的人
蔬菜即使只是一種東西,但並不單單是這樣,而是生命。「為了我」,這樣的心,是感謝與感動的心。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獲得深刻的體驗。
自己的存在,「活在人間」,在心底深處意識到之前,自己和自己是怎麼樣的對決呢?我想,即使是竹部先生、木村先生,他們的心中,也一定有令他們感到棘手的藤蔓。他們一定經歷過煩惱、痛苦、嫌惡、絕望、幾度徘徊在生死的關頭,而且也一定流過不少的淚和血。透過自己一點小小的親身體驗,想想這二人的宗教道路,我不得不對二人表示由衷的敬意。
能夠為「生存」所感動嗎?
仔細想想,我們總認為知的能力是自己所創造的,並且任由自己自私的存在著。把這樣的自己當成絕對的,「拘泥、受限制」,想過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活,漸漸的,也就變成一種「安排」的生活方式。
之後想要這個,也想要那個。而且有了這種認識和想法之後,不只是明天或後天的事,五年後、十年後,甚至晚年或死後之事都加以安排。由於這樣的安排,對已感到不安的將來,更使自己淪為欲望的奴隸,並且漸漸覺得無法滿足現今的生活。
為此,原本無上寶貴的一天,也就變成描繪十年後、二十年後的自己,這種對幸福的設訐,便使整天都想著各種手段,而自己也被自己這種知的能力及欲望所侵犯。不!雖然被侵犯,但因不安與不滿已夠令人恐懼,一邊嘆息時,已忽略了被自己這種念頭的安排所侵犯。不只是沒有注意到、不知道,一旦不能如自己所願,便把一切罪過推向別人:「那個傢伙真是禍根」、「如果他肯幫助的話,不就順利了」、「都是那個傢伙的錯」、「都是你的不對」等等。結果,人間、社會、政治都有錯。之後,便陷入了悲觀與絕望。對於已經無法達到的目的地,已經變成不察人事的愚人。在捨棄一切之前,如果尚未到達山窮水盡的話,就覺悟不過來,因為被自我及欲望侵犯的惡夢尚未覺醒。
一旦醒過來,回歸到本來面目的時候,在這之前見過、未見過的事物都能漸漸看清,而且被認為是重大的事也會變成毫不在乎的芝麻小事;認為理所當然的事,也會逐漸被加以重視。以前只是一味的認為是靠著自己的努力而活,也能感受到並不是這樣,而是有其他的事物讓自己生存。在慚愧中存在的自己,將會感動於目前的生存方式。
竹部勝之進先生曾經如此吟詠過回歸到本來的境界:
得救的人
如果得救的話
原本得以得救的事情
亦不存在了
正因為自己無法見到真實,雖然本來能夠得救,能夠活在被救的地方,但是,卻無法目睹這件事。一旦能夠打碎自我就能漸漸的看到。看到之後,價值觀自然而然會隨之轉換,也沒有所謂可求與不可求了。所謂「原本得已得救的事情,亦不存在了」,是說生活在寧靜、安樂之中,擁有肉身而能漸漸的明瞭。回歸到本來的自己之後,就能產生真正的見解。
接下來,也是竹部勝之進先生的詩:
不管下雨也好
天晴也罷
不管失去也好
得到也罷
不管死亡也好
生存也罷
即使下雨、天晴,即使失去、得到,即使死亡、生存,都無所謂,雖然相對的生活著,卻也超過相對,而安寧的生活在一元世界裡。能夠如此生活,就能稱為活在剛開始的真正的自己,也能夠全心盡力的活出自己。
禪語中有言:「你看,雙眼的神色,即使不會說話,卻像是能夠說話似的,表現無憂無慮。」良寬和尚非常喜歡這首詩,時常加以吟詠。想像他吟詠的神情,如果視人生為苦的人,是無法見到這種神情的。不只是臉上露出微微的一笑,連全身也都能感受到這種愉悅,真是個豁達大度的人。但是,仔細看他的眼睛,在他微笑的眼睛深處,我們可以感受到一股威嚴的光輝。良寬和尚也如同孩子般活在充滿喜悅的童心世界裡。而在其深處,「你看,雙眼的神」,他以這種嚴厲態度來自我對決,所散發出的智慧與歲月的光芒令人欽佩不已。
為了活在自己的真實道路上,為了要使自己成為自己,每個人都會一邊流著血和淚,一邊向前奮鬥。為了要自我解析,如果沒有這樣做是無法得到的。為了要活出真實的自己,為了要創造自己的人生,就必須自我解析,回歸到本來、獲得重生,如此才能堂堂正正的活在真實的道路上。
另一個自己使自己得以呼吸
仔細回顧一下日常生活,我們無視於美好的身軀,認為自己的存在為理所當然;不!甚至沒有注意到這是理所當然。擁有這個身軀,我們只把目標向外,希望得到幸福,希望有好的運氣。仔細想想這種生活時,我不禁要自問:這樣可以嗎?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內涵而生活著,可以說是真實的活出自己嗎?如果真正的覺悟到人這個身軀的美好時,自己應該能再度的發現自己,再度的自覺到自己,生活也會朝氣蓬勃起來。
之所以會把心向外,我想也是因為沒有覺悟到自己的尊嚴及美好所致。因為忘了自己內部的開發,也就迷惑於外部社會的風氣及評價。一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被迷惑而持續生活的話,隨著成長,漸漸的不再是自己,只是模仿別人所做的事。這樣的生活將會削弱自己的能力,所以如果不依賴別人的話,就不能安心度日。這樣一來,每天都是帶著一顆不安的心,焦慮的過日子。所以,從來沒有想過人生有什麼意義?為了什麼而來到人間?自是理所當然。
夜裡想睡時,怎麼也難以入眠。心想不睡不行,而迷迷糊糊的睡去。睡著之後,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但是,偶爾還會因為悶熱而踢掉蓋著的棉被。心臟仍舊徹夜的跳動著,因肺使得我們呼吸,這就好像還有另外一個自己。另外,昨天所吃的東西,隔天一早便到廁所排泄出廢物,這也不是自己所決定,使得我們生存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這就是生命。雖認為是自己在培育自己,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培育我們的另外一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這便是生命的智慧。
不管夜晚還是白天,由於生命持續存在,使得我們的身軀得以發育,而擁有這個身軀就能掌握許多事,使得自己不斷成長。
讓我門捨棄體中塵埃的是誰?
陶藝家河井寬次郎先生,曾在自著中寫過這樣的句子:「春天下著雨。所有的一切因那隻手而搖動著。是誰使得我們打噴嚏,誰又未經我們拜託,卻讓我們捨棄體中的塵埃......」他看到了生命奇妙的作用,看到了本性中的作用。
這就是生命的作用、智慧的功勞。地球形成後,從地球上出現生命的二十億年前開始,一直到今天,從父母親身上承繼而來的生命,在母體內經過十個月,形成了人形,隨著出生的第一聲啼哭,來到這世間,形成生命的本性。說到這裡,應該就夠了,但是,我們不得不仔細看清生命的不可思議之處。含著母親的乳頭吸奶,不高興時大聲的啼哭,這些能力,並沒有人加以教授,這是生命的本性作用,是一種智慧。
含著乳頭邊吸奶,邊抬頭仰望母親的臉。這個看母親的印象,已經烙印在腦海裡——給自己奶吃的是母親,而且能夠記住不是母親的人是父親。看著映入眼睛的東西,聽著入耳的聲音,分辨音色,並將這些記起來。至於鼻子、舌頭也是同樣的情形。
像這樣,在人體中擁有美好的作用,是生命本身的具體表現。但是,擁有這些作用的身體,一旦心志無法運作,即使看了也看不清楚,即使聽了也聽不清楚,所謂人,除了用「妙」這個形容詞外,再也沒有更恰當的說法了。
因有這樣的人的內涵,人生就是看當事人的意志如何,而決定過怎樣的生活方式。人,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醜惡的,端視意志如何而決定。
人類的眼睛,可以看到遙遠的地方;耳朵可以聽到遠處的聲音;只有雙腳一旦離開身體就無法發揮機能,也就是說無法離開跟前。我認為在人體中,也有著人類生活的道理。所想、所思慮的事情,能夠及於未來,也能追溯過去。希望、夢想,這些都可以做到,唯獨雙腳不能離開現在。明天是明天,理想歸理想,但是,現在必須生存下去,或許也可以說這就是人。
叩拜雙腳
人類擁有向前行進這種功能的雙腳,卻不能二腳同時前進。運動會等競賽中,倒是有把兩腳綁起來競走的比賽項目。跨出右腳的時候,左腳為了使其前進而成為支撐的力量;而為了使腳前進,右腳也變成支撐的力量,兩腳相互作用而能持續的向前進。這也存在著一個很有意思的道理,我認為便是一種相輔相成的基本生活,所指示給我們的正是生活的原點。
腳的機能不只是用來走路,它還能跑、踢以及跳,這樣的機能是誰給予的呢?由於這項機能的擴大,導致了腳踏車、汽車、輪船、飛機等等的發明。
擁有這種機能的雙腳,如果沒有想走、想跑的動機,無法發揮它的功能。東井義雄先在《植樹必從養根起》這本書中,曾寫過這些話:
從未想過去叩拜妻子的腳。雖然想放棄,但是如此一來就太對不起德永先生了。所以,急忙做跪拜的姿勢,脫掉妻子的短襪。
我嚇了一大跳。雖然妻子已嫁給我三十八個年頭,看到妻子的腳掌還是第一次。心裡想,應該是蠻可愛的,一看,天啊!竟然是如此粗糙的腳掌。......自從嫁給我這深山裡的窮小子,每天背著薪柴,走在險峻的山路上。為了不使自己在佈滿岩石的山路上滑倒,便把力量集中在趾尖上,使力的踩著、踩著,持續了三十八年,使得腳掌變成這種樣子。把我留在家裡看家,代替了原本應該每天奔波在外的我,耕田、運肥料、播種,和泥土生活了三十八年,所以才變成這樣的腳掌。這樣一想,我的心裡好難過,意識過來時,不禁以認真的心情叩拜妻子的腳。
東井義雄先生的人格以及辛苦持家的妻子,實在令人欣賞。從這則例子中,我們可以學到擁有的人的生活方式,以及生活觀。
一步一步運用雙腳的動作、叉開雙腳使勁站著的動作,以及盤腿的靜坐方式,仔細思考這成為人類生活基礎的雙腳,不禁使人興起感激之心。
堅毅的人將二隻手當八隻手用
接下來是手。顯示出手的功能及德行的是千手觀音,從其造像中,可以見出手擁有抓、握、壓、拉、打、按、寫、提等等的功能,是誰讓我們的手擁有這些功能呢?除了「妙」字外,似乎沒有更貼切形容的詞。由於這樣的手及指頭,使得我們得以生活。人類的生活方式,不正可以說成是因為手的緣故嗎?「伸出愛的手吧!」就像這句話所說,手應該是人類的勞動中最為重要的援助。
手,並不只是幫助自己日常生活的勞動,在家庭生活上,對妻子而言,是一雙丈夫的手;對孩子來說,是一雙父親的手;對孫子而言,是一雙祖父的手。以男性的立場而言,一定要扮演這些角色。
只是為了自己日常生活而使用的兩隻手,以及為人丈夫、父親、祖父,合起來八隻手,這種自覺的生活方式,哪一個比較重要呢?當然是後者。自覺到這樣的關係,而擁有人格的人,能夠將兩隻手當八隻手用。但是,如果只是掛著丈夫、父親及祖父的招牌,不能自覺到這種關係的立場,只會變成單單兩隻手的生活,即以自我為中心的生活。雙手美好的機能與內涵,可以說因著人是否產生自覺而有所變化吧!
手的功能最具代表性的是千手觀音,既能洗臉、吃飯,又能拿掃帚和抹布做清掃工作。既能拿筆、握鋤頭,又能在生氣的時候用手揍人。看到可愛的東西時,也能用手加以撫摸。手的功能,實在數不勝數。
如此美好的功能仍嫌不夠,人類針對手加以思考,發明了許多東西。從碗及筷子開始,陸續的發明了洗衣機、吸塵器、治療器具等等數不勝數的機器。文化及文明,都是靠著人類機能的擴大而造成。人類機能的擴大,也都必須靠這雙手,即使千手觀音擁有手的功德,應該還有超越它的東西吧!
山村暮鳥的詩中,有一首是〈父親之手的詩歌〉:
與其說父親的手是一雙手,不如說是大的犁耙
要是不把雙手合起來的話
是一雙不知掠奪他人東西的雙手
也是一雙生下來就是農夫的手
就像從地面上挖出來般
像是樹根般的手
這不正是人類真正的手嗎
有人說自己的父親是笨蛋
有人說自己的父親是聖人
無論如何
只要想到那雙父親的手,自己就非常激動
看到那雙手時,自己總是淚流滿面
但是,就是這雙手使得自己堅強
就是這雙手,緊緊擁抱著母親
如今,自己也能獨當一面了
故鄉遠在千里外的山腳下
在天寒地凍的異地
用著如同父親般瘦乾的雙手
在貧瘠不堪的田地上耕作著
啊!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恭恭敬敬拉起那雙沾滿泥土的手
在這裡,遙想熱吻著那雙手
這實在是一首令人感動的詩。擁有雙手的生活方式,或者應該說成生活方式的象徵,只要是做為一個人,都會深受感動才是。
另外介紹的是已經去世的演員,浪花千榮子小姐的作品。在她的《水樣》這本書中,曾寫了以下的句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晚入睡之前,我總是邊用雙手撫摸自己的身體,邊說著慰勞的話:「感謝你今天讓我工作順利,想必疲倦了吧!」久而久之,也就成為一種習慣。
用雙手撫摸身體痛的各個關節時,自己深深的體會到,只有在這個時候,自己才會加以反省。有時會自我斥責,有時會自我讚美。我覺得身體當中,排名第一且必須鍾愛有加的便是這雙手,我合掌默默祈禱,希望不要再讓我的雙手遭遇不幸。
正因為是受過苦的人,正因為是能全心全意生活的人,所以能一邊客觀的觀察、運用自己的身體,一邊能夠透過身體生存的生活方式,而形成了自己,和自我斥責或自我讚美的日常生活。像這樣面對自己的雙手,能仔細思考的存在,雙手合掌默默禱告的自戒生活,似乎歷歷在目。因為常常客觀的看待自己的身體,所以不會受到身體的操縱。實在是令人敬佩。
人類生活的實踐,一定要靠著手和腳。所謂身體的表現,便是靠著手和腳所產生的功能。如同手腳般,默默的賦予我們各種生活機能。這種「沈默」的賦予,存在著值得我們學習之處。手、腳,正是活出自己的具體表現者。
愛語常具有回天之力
其次是口。
為了要養活自己,吃食物的功能、使用詞句表現出意志的功能,以及供給我們呼吸的功能,都要依賴「口」。「吃」這方面的功能,雖然是養活身體的方法,但是,有時卻因為吃得過多而傷身。不管怎樣,這些都只是自己本身的事。
但是,「言語」這方面的功能,雖然是意志的表現,有時候也會說出和意志完全相反的話。不管怎樣,言語因為會影響到和其他人的關係,所以這項功能具有重大的責任。
所謂言語,在表現自己陳述的內容時,將會使聽者產生以下不同的反應:高興、悲傷、自覺、失去自信心、振奮士氣、生氣、增進彼此的關係等等。再也沒有一件事物像言語這樣,可能是美好的,也可能是醜惡的。
佛教中,有妄語戒,包含了妄語、綺語、兩舌、惡口。為了要社絕這四種妄語,必須加以修練「口行」,也就是培養和言語有關的、潛在的形成力。人類對此,一直都煞費心思。
有句話是「愛語常具有回天之力」,告訴我們言語的重要,但是,只要有「真言」、「愛語」,就存在著壞話、前後矛盾的話、諂媚逢迎的話,以及天花亂墜、撒謊等等的話,所以,「口」兼具善惡。我認為,一定要謹慎的使用言語。
特別是在無意識、不知不覺中說出來的話。雖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可能刺傷人的心,而改變這個人的一生;因此,這種不知不覺所說的話尤其要謹慎。這種話因為和聽者的平常心有關,所以,說者平時一定要自我修養。
像是凝聚願望般的一句話
這是一句從朋友那兒聽來的話,非常令人感動:「人將死,其言也善。」
T君是某家酒館的老闆,他說,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父親的一句話。他的父親經營一家小小的酒館,時運不濟,遭到很多不幸、困難。當他接替父親的工作時,正是家境最苦的時候。父親的病也在那時開始惡化,成天躺在病床上。最後,到了臨終之際,父親睜開眼睛,對T君說:「你要好好照料這個店,我把它託付給你了。」只留下這句話便過世了。之後,T君非常努力卻並不順利,好幾次都想放棄,但是一想到父親臨終的話:「你要好好照料這個店,我把它託付給你了。」自己便靠著這句話支撐下來,勉勵自己。由於不斷的努力,才能有今天的成就。這就如同是生命的凝聚、願望的凝聚般的一句話,這也就是真言、愛語吧!
愛語是一股能使人振奮的力量。像這樣,遺留下真言、愛語的日常生活中,認真的生活方式,我認為是一件重要的大事。我所想到的,並不是臨終的情形。而是像這樣的愛語,能夠使得人生從擁有願望開始,所說出的話就具有這種功用。
關於說話這件事,現在要舉一個令人感動的故事,是在東井義雄先生所著的書中提到的,那時他還在當小學老師。以下是對於學生K所提的問題,老師所作的回答:
「老師,當我把嘴巴『啊』的張開時,可以看到喉嚨裡面,有塊難看的肉片往下降,這到底是有什麼功能的東西?」
「K,對不起,老師也不知道那具有什麼功能。今天回家後,我再查看看,明天再答覆你,好嗎?」
老師一回到宿舍,馬上把和人體有關的所有的書籍找出來,仔細的查閱,終於明白了。吞嚥東西的時候,喉嚨裡面的氣管和食道將會分開,如果從嘴巴進入的食物跑到氣管的話就不得了了,將會使人窒息。為了不使這種情形發生,吞嚥東西的時候,喉嚨裡面那個上下晃動的東西,就有蓋住氣管入口的功用。正因為這樣,食物才能夠進入胃裡面。
他了解原來是如此的時候,深深地感覺到汗顏。由於不知道那上下晃動的東西的功能,因此未曾說過一句謝謝,也從未想過對不起。不只是沒有想到對不起,而且總是傲慢的認為「是自己讓自己生存的」,我便是如此的生活著。為了這樣的我,從吸母親的奶那個時候開始,使得我能持續的勞動的,便是這在喉嚨內部上下晃動的東西。
察覺到之後,一看,原來持續發揮美好功能的,並不只是這上下晃勸的東西。因為有眼睛,我們才能看到東西。因為有耳朵,我們才能聽到聲音。因為有鼻子、嘴巴、胃、腸,才能將食物變為血液、肉、骨、力量。心臟片刻不停的跳動著。還有手上的指頭,指頭上有骨頭,骨頭間則有關節,所以才能握住東西。腳能夠站立,也能夠步行。因為有頭腦,所以能夠記憶、能夠思考。這樣的「自己」,因為就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我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我真的好驚訝。
東井先生實在太謙虛了。就如同告白中所說:「是自己讓自己生存的。」但是,使得自己生存的自己,其實是另一個自己。東井先生便是從這種驚訝當中,產生自覺。
將自己投入其他人之中生活
其實,人是另外一個自己使得自己得以生存的。由於這個生命,所以有了今天自己的成長。如果能真正覺悟到這種情形的話,在這之前,自己所認為的自己,不過是被建立起來的自己,所以用真正的自己來說的話,就能變成客觀的自己。能夠客觀的看待自己的生活,也就能客觀的看待別人如同客觀的看待自己。絕對的客觀也就是絕對的主觀,所以,也能理解自己和他人是沒什麼分別的。把自己投入其他人之中,在其他人之中生活,這便是佛教所指示的人類生活。
從自己的立場來說,這便是丈夫、父親、祖父的生活方式。而女性的立場則為相反,是妻子、母親、祖母的生活方式。所謂活出人的價值,就是能夠自覺到這些關係,考慮到其他與自己相對的人的立場;以及為了真實的活出人的價值,自己應該如何處理自己。
所謂愛會變成愚笨,指的是站在自己所愛的人的立場,去看待他的生活方式,更甚於站在自己的立場來對待自己的生活方式。這種情形會把自己變得空虛,然而,卻也因為這種付出,而使自己逐漸的感到喜悅和發現生存的意義。
藉著月光而看到月亮
「眼睛」雖然給予我們看的功能,但是,一旦不甚明亮時,也就無法發揮這項功能。
不要認為是用自己的眼力所見,其實是藉著月光而看到月亮
就像這首道歌所說的,眼睛雖然擁有看的機能,一旦黑暗,就什麼也看不到。不管怎麼樣,一旦不夠明亮,就無法看到。這似乎也指明某個人類生存的原點。
如果沒有藉由明亮這所謂的外力時,眼睛的機能就無法發揮。這項眼睛的特質,不正是人類本身的內涵嗎?我想,雖然擁有眼睛,也必須對自己本身加以考慮。人類擁有看的能力,不能只是把它解釋為用肉眼所見就可以。用「心眼」去看,這種解釋才是所謂看的定義吧!
肉眼即使藉著亮光,除了現象之外,什麼也看不到。因為無法見到形成現象的東西,所以,現象的真實並不是只靠肉眼之力便能見到。用肉眼看到的現象,便把它當成現實來加以判斷,這樣的生活正是使自己陷入悲劇的原因。
為了子孫,還是沒錢來得好
《朝日新間•耳》這個專欄裡,出現了這篇悲慘的報導:
濱松市一個夫婦都出外工作的家庭中,四歲的稚女被活活的燒死。在她母親的懺悔中提到,原本三人的生活並非過不下去,但是受到一些鄰居的慫恿,出外做臨時工。
「我只是想出外做點事,給自己的小孩買個玩具,我先生也不知道這件事。」這位太太邊說著,邊垂下哭腫雙眼中的眼淚。
這種夫婦都外出工作的情形,便是受到消費風氣所迷惑,產生了給孩子物質上的享受,便是給他幸福的錯覺,使得年幼的孩子變成鑰匙兒童。以前是一種為了活下去,現代則是為了使物質生活更加富足。
這一則新聞應該可以說是受到肉眼誘惑而產生的悲劇吧!新聞中也寫著:
察看火災後的痕跡,斷定起火的原因是小孩在六個榻榻米大的起居室旁邊點火柴時,延燒到放在旁邊的紙屑,而引起了這場大火。在燒毀的瓦斯爐上,還留有小孩想吃的年糕。
這是一個在消費浪潮下消失的幼小靈魂。這種犧牲太大了。
這場悲劇的原因在於,認為肉眼所見便是現實。只要不為現象所迷惑,就能看出形成現象的原因,也就是說,必須擁有看出形成現象因果的眼睛。這種眼睛稱為宗教眼,也稱為「心眼」。
不管是誰,避開悲慘的事故就要加以努力。不!不單單是這樣。每個人都希望得到幸福,並且希望活出人的真實性,所以,必須說能夠覺悟因果的道理才是最為重要的大事,也就是擁有宗教眼。一旦打開心眼,自然就能產生道理,所以,幾乎所有的事會依著這個人的內涵而來並且得到恩惠。之後,也就能在不知不覺中步上人生的真實道路。
曾經在《朝日新聞•青鉛筆》這個專欄裡,看到這則新聞:
有一個老人到市政府拜訪,在櫃台上放一個紙袋,說:「希望這包東西讓身體不便的人使用。」就走開了。辦公人員將紙袋打開,一看,裡面竟有五百萬元。辦公人員急忙前去追趕老人,並且一定要他說出住址、姓名、職業等等,老人只留下這麼一句話:「請不要讓我丟人。」就離去了。
辦公人員尋訪的老人,所擁有的五百萬是變賣祖先傳下來的山林,做為城市的垃圾焚燒場用地而得的款項。雖然擁有這麼一大筆錢,但老人心想:「巨款將會使人心改變。對農人來說,根本不需要這筆錢。為了我的孩子及孫子,還是不要這筆錢來得好。金錢必須能夠加以靈活運用,所以,還是把這筆錢捐出去吧!」
現代的社會,可說是歪風盛行。但是一想到還有過著如此美好生活方式的人,我的心中充滿喜悅,同時,也由衷的對這位老人表示深深的敬意。
能夠使用金錢的人,或許能夠經由金錢而得到幸福;但是,如果沒有活用金錢、有效的發揮人的作用的能力,反而會失去做人的根本。「為了我的孩子及孫子,還是不要這筆錢來得好。」、「對農人來說,根本不需要這筆錢。」這並不是一般人所能說出的話。
這位老人正是「活出人性」,活在人類的正道上,並且加以實踐的人。
從這位老人身上,我們可以知道覺悟的人明白自己,覺悟到生存是哲學,也是宗教。像這位老人這樣,知道什麼是金錢,也知道容易被金錢入侵的人性弱點,所以會說:「為了子孫,還是不要錢來得好。」並且,捐獻給這沒有勞動就沒有錢的世間,「希望這包東西讓身體不便的人使用。」這種傑出的生活方式,實在令人打從心底佩服。另外上這位老人連自己的名字也不願說出:「請不要讓我丟人。」因為他覺得這是祖先所傳下來的財產,如果掛上自己的名字,將是一種羞恥。害怕自己的名字為世人所知道,這是個多麼純潔、美好的人啊!
能力是「能夠加以運用的東西」
世間所發生的大多數悲劇中,很少不和金錢扯上關係。這是因為沒有運用金錢的能力而擁有金錢,這樣反而受到金錢的操縱。知識也是這樣,沒有運用知識的能力,反而會受到所累積的知識傷害,變成精神衰弱的悲劇。身體也是這樣,受到健康身體的擺佈而弄壞了身體的悲劇,也是因為擁有身體卻沒有好好運用的能力。
金錢、知識、技術、地位等等,不管累積了多少,一旦沒有做為人真實生存的能力,不僅不會幸福,反而會為這些所操縱的細項而釀成悲劇。
但是一般人總貿然的斷定,只要有錢、有健康的身體、能夠畢業等等,將這些集合起來,便能夠獲得幸福。特別是各個經濟大國,其所累積的財富,和所掌握的物資,一旦沒有以做為人真實生存的能力來好好的運用,反而會變成悲劇。為了不致迷惑於收集到的能力,必須對於活用收集到的東西,以及形成一個人的因素加以考慮。忘記「人格」的話,就不能稱為人類生活,也就容易釀成悲劇。
對於看清、覺悟人類到底為何物這件事,如果誰也不加注意的話,人類的幸福,不管如何希望、祈求,都不會得到。思考這件事的時候,可以說,產生哲學或宗教這種文化,應該也是必然的吧!人類如果不能覺悟、活出人生真義的話,不管做什麼都無法達成。我想,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而使古人產生「宗教」、「哲學」。
常常聽到有人說:「我不信教。」或「我是個現實主義者,不需要宗教或哲學。」以及「因為觀念論或形而上學並不能使人生存下去。」等等,甚至有人連想都沒想過。但是,既生為人,當然就應該探尋人以及人生的意義。
「耳朵」和「鼻子」開著孔的意義
人和人的關係中,聽到彼此的談話,以致雙方能夠交流,擁有這唯一能力的便是耳朵。聽別人的話而感動、哭泣、生氣、高興,擁有這種緣份的也是耳朵。耳朵可以聽到遠處的聲音,是因為聽力的範圍相當廣大之故。正因為如此,受到各式各樣雜音所苦的事情也很多。
其次是鼻子。由於這項嗅覺的能力,日常生活中,特別是食物、住家、衣服等等,和身體有關的事情,受到鼻子之賜的事情也非常多。據說,鼻子是在母體形成胎兒的時候,最早成形的部分。也就是說,人類是從鼻子開始的。禪宗始祖達摩大師之所以會稱為鼻祖,也可以說是因為這個緣故。
人的身體,稱為九孔、九穴之身,但是,很特別的,耳朵和鼻子,一直都是對外開放的不能閉合。和身體的內外交流不斷的進行著。不!其實並沒有內外之分,是一體的。鼻子掌管呼吸,是個有關生死的重要器官。一旦沒有呼吸也就跟著死亡,所以最先形成鼻子的原因也在這裡。
人也必須擁有像鼻子般的人格。鼻子和耳朵,從形成之後一直到死亡,它們始終張開著,並未對自己、他人造成阻礙。該學習的地方就在這裡。
以前的人教導我們:「讓耳朵學習。」謙虛的聽別人說話,然後自問是否有該學習之處。我認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謂聽聞,首先要站在對方的立場,所以,這是相對生活的第一個條件。而且,要聽到最後。對於對方的主張,首先要加以同意。學習這件事,最重要的地方便是同意對方的主張,之後詢問自己,最後才質疑對方。如果能這樣做的話,生活也會變得和睦。這種方法叫做「聽容」,在培養自己包容別人的人格上,是一個重要的修行。
我認為現代人所欠缺的人格之一便是「聽容」這件事。正因為這樣,也就成為自我主張非常強的人。不能夠充分的聽清楚別人所說的內容,而且,一旦和自己的想法相反,便拚命的主張自己的理論,就變成一場辯論,原本的理論也變成了爭吵。本來,所謂的自我內涵,是指由外部所吸收的知識而慢慢建立起來的,所以我覺得,持續主張是絕對的並不正確。彼此認定是絕對的,就無法獲得正確的結論。
把真的信念或信條當成絕對的事物,應該是自己和自己相關的問題。即使在相對事物上,雖然憑著信念或信條來看待,它是件大事,但是,就連自己也無法過著順心的生活,所以也沒有其他人能順心、如意的過日子。
歸根結柢,還得等到經過一段時間,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自己去體驗。即使自己的主張是正確的,也不能說這種正確是絕對的。另外,之所以會有反對,也證明不是絕對的一個證據。我想,我們一定要學習像耳朵這樣,沒有自己、他人的區別,永遠敞開著、內外合為一體的特質。
了解自己,寬恕、包容別人
曾經讀過這樣一則故事:
A這個家庭,一家生活美滿,毫無爭吵的情形發生;B這個家庭,卻爭吵不斷。有一天,B家的男主人遇到A家的男主人,B家的男主人對A家的男主人說:「你家如此美滿,真令人羨慕,要怎麼做,才能過著像你這樣美滿的生活呢?可不可以把這個秘訣教給我?」
A先生說道:「B先生,這是因為你家都是好人,而我家卻都是壞人。」
雖然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人稱為「好人」,但是,一群好人皆主張自己是對的,彼此不知退讓,紛爭自然就發生了。
自覺到自己是「惡人」的人,心裡總想所做的事會不會太過份了,像這樣,能過著自己和自己對決的生活,絕對不會假裝自己是好人,並且會恥笑內心的偽善。所以,即使主張自己的意見,也不要有想使別人言聽計從的想法,別人有意見的話,要做到聽容的原則。如果能夠想想,自己是否有這樣的想法及思考的話,也就能一步、二步的漸漸退讓自己的主張。在這種情況下,共同的溝通基礎也能建立起來。人不是十全十美的,而且都含有偽善的一面。
或許有人會認為這是一種消極的生活方式,但是,這不僅不是消極,而是覺悟到自己內心與內涵的真正生活方式。說出自己的主張、自己想說的話,認為這是說出自己真心話的生活方式;民主主義也主張自由的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以上的二種情況,有時也會忍住想說的話,這不正是偽善嗎?也有人想,人必須積極的活著,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雖然積極是件大事,但是,並不是不顧大體的主張自己的意見。所謂積極,雖然在自己的內心裡非常有效,一旦照原狀顯現到外面的時候,一定會變成自以為是,自我主張。這種主張,能活出真實的自己嗎?這種互相爭吵的生活,是人類所希望的生活嗎?
雖然外表看來是消極的,但是這種自我否定的極限,其實是最嚴厲、無私的極限。我認為,不如把這樣的消極說成積極。即使說是積極,在許多場合中,應該還是有許多軟弱的人,無法自我否定而主張自我。如果能在自我否定中超越自己,不顧自己的話,這將是一個多麼積極的人!
依賴自己就像是用竹簍來掬水
證明自己活著的證據,便是還有呼吸這件事。我們都認為呼吸是無意識的。之所以這樣,就像前面所說,還有一個自己,也就是一種生命本身的功能。另外,呼吸是和宇宙產生的一個交流,在自己的小宇宙中,藉由呼吸與大宇宙互相流通。一般而言,對於呼吸,我們總不甚在意,並且把它當成理所當然的現象。呼吸代表的正是生存,而且也是生存的證據。因著呼氣與吸氣而使得我們生存,所以,呼吸是生存的原點,而且,生活方式也是依據這個呼吸的原理。
呼氣並不光是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同樣的,吸氣也不只是靠著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即使在生存的具體的中活中,一旦超過自己的內涵,就無法表現出來。因此,不能夠只有靠自己的內涵所吸收的東西。或許人生就是既不會超過自己的力量,也不會在自己的力量之下吧!
實際上,由於存在著社會的相對評價,因此,可能會過度的高估自己,也可能低估自己,並且會產生反抗、乖戾、生氣、哭泣等等情形。有些部分明明是「借來的東西」,卻認為是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內涵,並且以這樣的想法,描繪出上天應該賜予這任性的自己幸福的畫面。但是現實是,幸福並不只是依著自己的內容而得到。借來的部分就像是用竹簍掬水一般,所取的水將一滴不剩的流失,無法如自己的心意。只是知道、看到、聽到,並不代表能力。借來的東西,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人不管怎樣感到痛苦、哭泣,甚至死亡,都能以這個身軀去體驗;自己下了工夫,卻還是產生問題;努力了,卻仍失敗。面對這種種的困境,只能把事情做好,亦即自己必須開發、創造自己,否則實力與自己的力量也就無法產生。沒有這種能力的話,也無法形成真正的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總是執著於自己的想法,只會變成無法如意的結果,以及被拉鋸戰般的作繭自縛所苦。就像經典上所說:「我們都是空手來到這世上,然後又空手回去。」這句話便是要我們定下心來,告訴我們:「我,其實什麼也不是,而這樣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如果不由此來考慮生存的話,一定會變成欲望和自我執著的奴隸,以及被自己的想法所束縛。
另外,必須覺悟到人是藉著呼吸,也就是呼氣與吸氣而存在,是活在生生滅滅無常的自然中。活著的自己,如果以本來的我來說,是什麼也不是的自己。一旦敢這樣說自己的話,這樣的我就成為被活用而存在的我。
呼吸是自己存在的證明
如果能努力的、全心全意的生活,大概就是所謂的「生活」吧!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活出自己,而拘泥於自己的想法以及自己的任性,將會迷惑於世間常識的價值,並且會患得患失,好惡無常。所以,很多事不能如自己所願,自是理所當然。
人類的生活,雖然必須有豐富的常識,但卻無法受到常識的操縱。人類的生活,因為不是從「只有我」的立場開始,所以對於不喜歡卻必須做的事情,也要忍著去做;喜歡卻不能做的事情,也要忍著不做。另外,對於只有損失卻必須做的事情,以及有利益卻不能做的事情,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這些情形都有可能發生。能夠杜絕這些情形而過生活是件重要的大事。
即使是呼氣和吸氣,也都有其限度。所以,要恰如其分、全心全意的呼吸。而且,必須弄清宇宙虛空和自己其實是一體的。呼吸是自己存在的證明。而像呼吸般的理想狀態是生存的基本,也是生活的狀態。對於自己所言、所行都是自己存在的證明。所以,要從為常識所操縱、被身軀所束縛的生活中,轉換成雖然過著常識的生活,但是,要如呼吸所啟示我們的,往使自己活在自己和別人是一體的認識上踏出一步,運用這個身軀、活用這個身軀,並且活出真實的自己。
即使明天即將死亡也不會後悔
身軀因生命的功能而有具體的表現,所以可以說是生命本身的表現、生命的現象。但是現象一定會消失,因此人的身軀,可以說是有限的。具有現象性的這個身軀,因為是一個不知道「何時」、「何處」、會變成什麼樣的身軀,所以,或許明天就會死亡也說不定。但是,也可能持續的活到八、九十歲,甚至一百歲。一個人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亡,但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沒關係。必須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來生活,這是件重要的大事。這裡必須注意到的是「如何生活」的問題。
即使明天即將死亡,也不會後悔,即便活到一百歲,也要有心理準備。「那麼,該如何生活呢?」這又變成了如何將這二種視為一體、如何生活的問題了。而明天也不知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尚未來到。雖說是人生,自己能夠擁有這個身軀,參加自己的人生,也只有今天一天。嚴格的說,只有現在的這一刻。以下介紹的是,江戶時代的高僧白隱的老師正受老人的教義「一天的生活」:
某個人曾對我說:「你對世人所說的『一天的生活,可不可幫我想點辦法,使得我能夠精神健全,而且,得到養生之道。』如果是問到該如何做時,如果能把一天當成千年萬年的開始,在一天中努力工作的話,就能度過這一天。但是,一到隔天,又故態復萌,往往變成怠惰的一天。到最後,朝夕都是這樣過,而且,想到明天還能想辦法,所以又怠忽了,把今天當成已消失的一天,心也就遠離到其他地方,變得馬馬虎虎。總而言之,認為今天的事就像是生命中靠不住的人,也將會草率、馬虎的看待今天的生計。其實,應該努力的工作來過完今天。不管多麼痛苦,能夠想到痛苦僅止一天,自然容易忍耐的度過。即使是快樂,也能夠想到快樂僅短暫的一天,應該也不會沈迷於此。一些愚蠢的人,之所以不孝順父母,正是認為人生還很漫長之故。能夠想到單純一天接一天的話,應該就不會有感到寂寞、無聊的人。能夠想到單純一天接一天工作的話,即使是千年、萬年也能勝任愉快。無論如何,把一天想成一生的話,那就嚴重了。一生雖然是漫長的事,但是,沒有人知道今天之後的事、明天的事、一年、兩年,甚至百年、千年的事。如果把死當成極限,就很容易被一生所騙。所謂的人生大事,便是今天、現在的心。如果將它馬虎度過,也沒有所謂的明天可言。大多數的人,總是想到遙遠的事,計畫遙遠的事,都沒有注意到已經失去眼前的今天。
他很懇切的對我們說明每一天的重要,越加以深思,就越能了解人生中每一天的重要性。人們總把尚未到來的明天想成五年、十年,由於存有這種想法,也就把今天這一天浪費掉,不知道充實一天來度過一生。沒有充實「眼前的今天」,又算得上是什麼人生呢?我們要把正受老人所指示的「一天的生活」當成重點,當考慮人生時,也必須從活出真實的一天加以修練開始。
珍惜每一天的人才真正的活著
如果不能過真實的一天,這樣的人生如何讓人信服呢?早上起床、白天工作、晚上睡覺,這樣的一天,常常會受到眼前的事物、別人的言語所影響,而變成當時的想法,因自己的方便而生活,以及常常以惰性的一天來結束當日的生活。
古人把這樣的生活,視為被二十四小時所控制的人而引以為鑑,並且提到要我們成為能運用二十四小時的人。即使是處於被動,也要想辦法讓自己回到主體上來。設法充分的過一天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會成為自我砥礪的生活,所以,生活就會自然而然的變得充實。之所以會祈求做得有意義、活得有意義,原因可以說是因為忽視自己腳下的一天。對於設法去過生活、細想自己的心思的內容,以及所作所為、凝視實際生活,這些修練自己的行為,如果能有這個心的話,就能夠注意到其實自己還是個未完成的自己。如不能夠真正的活出自己,不能夠真正的愛惜自己,又如何去愛別人呢?
不打地基的愚蠢
有眼、耳、鼻、口、身、心的自己,必須做為一個人,加以活用這些功能,也必須活在每一天的生活中。人類的道理,人類的道路,都顯示在人類的本性上。人類以宇宙自然為母而存在。人類本身,也就是宇宙自然的本性,所以如果能超越自我,遵循著這個本性而生存的話,道路就在這裡。如果能活在這條道路上,就像是松樹會長成松樹,竹子長成竹子般,自己也能成為真實的自己。只是人往往受到自我主觀意識的操縱,所以,如果能離開自己,逐漸的以客觀的方式去生存,有時雖會遭遇挫折,但卻也能因此而自覺。如果能如此用心而正確的去生活,自然而然人生之路就會逐漸的開闊。
重要的是,如何培育這個身軀,該過什麼樣的生活。而且,這件事誰也幫不了忙,培育自己,以及像前面說過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本身的事。
只要是人,沒有一個不希望得到幸福。但是,有許多人擁有求取幸福的能力,卻忘了形成這種能力的基礎。
在《百喻經》中,有一則「三層塔的比喻」,這則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個愚笨的有錢人。他從三樓眺望四周的景物,覺得視野遼闊,心中非常快活,深深受到這座塔所吸引。這位愚笨的有錢人,一回到家之後,立刻找來工匠,拜託道:「我想要一座三層的塔,希望你們早點完工。」工匠們答應後,立刻著手興建。
經過數日,工匠們把石頭並排著,開始打地基的工程。此時,有錢人前來視察工程進度,一看,一臉疑惑的把工匠找來,生氣的說道:「你在幹什麼?我不記得我曾說過要做這樣的工程。」工匠不明白這位有錢人到底在說什麼,充滿疑惑的看著對方。愚笨的有錢人又說道:「我才不需要地基,我不是說要建三層的塔嗎?」
「這豈不是太荒唐?沒有打地基,沒有蓋第一、二層,如何能夠蓋第三層呢?」
「反正我只要蓋上面的三層就夠了。」仍然生氣的說著。
聽到這二人的爭論,工匠們對於這種不可思議的愚蠢,實在感到驚訝,隨之大笑起來:「沒有打地基,能夠將房子蓋起來嗎?更何況是三層?他難道不明白若想蓋三層,不打地基絕對蓋不成的道理嗎?」
但是,這位有錢人仍舊以疑惑的表情,口中喃喃的念個沒完。
對於這樣的故事,不管是誰,都會認為是荒唐、愚蠢的故事,但是,考慮到有關人生的問題時,過著和這位愚蠢的有錢人一樣,所考慮的事情也相同的人,不是很多嗎?
只想求取幸福,是否已打下為了得到這種幸福的基礎呢?是否能夠擁有做為一個人所該具有的正確的看法及想法呢?雖然擁有這麼美好的身軀,是否能夠真正的培育這個身軀呢?是否對於工作抱有熱情、心思、努力及耐力呢?是否怠忽了自己本身做為一個人的基礎,而依靠著其他事物,只為了求取幸福呢?
靠著他人這種沒有基礎而得來的幸福,就如同海市蜃樓般不真實。我想,我們沒有資格如此不客氣的譏笑這愚蠢的有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