鐔津文集卷第六
客以論兵問。而叟愀然曰。何是問之相屬也。叟野人也。安知兵乎。客曰。謂子其學兼儒。儒之道具於文武。兵也者武之效也。不知兵孰謂之道。曰道也者何真兵亦仁義而已矣。客不達且引去。叟介然謂席人曰。兵者刑也。發於仁而主於義也。發於仁。以仁而憫亂也。主於義。以義而止暴也。以義而止暴。故相正而不相亂。以仁而憫亂。故圖生而不圖殺。是故五帝之兵謂之正刑。三王之兵謂之義征。義征舉而天下莫不懷也。正刑行而天下莫不順也。炎帝之後不逞。而軒轅氏陳于涿鹿。兵未接而其人已服。共工氏封豕其民而顓帝伐之。亦未戰而遂服。湯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紂為無道而武王征之。至于孟津不誥而諸侯會。紂有億兆夷人。不用於商而用於周。周衰而兵道一變。所謂仁義者遂妄矣。乃發於暴而至於詐。強國以兵橫。大國以兵驕。忿國以兵亂。貪國以兵侵。齊始勝於楚。而齊後負於晉。晉始勝齊。而晉復負於秦。迭興迭亡。類乎博塞之為玩。夫兵逆事也。無已則君子用之。是故聖人尚德而不尚兵。所以明兵者不可專造天下也。穀梁子曰。被甲嬰冑非所以興國也。則以誅暴亂也。文中子曰。亡國戰兵。霸國戰智。王國戰仁義。帝國戰德。皇國戰無為。聖王無以尚可以仁義為。故曰仁義而已矣。孤虛詐力之兵而君子不與。吾其與乎。席人咨嗟曰。未之聞也。羅拜而罷
世所謂讓者宜有輕重。而學者混一而論之。於禮無別則後世何以取法乎。若夫天子以其天下讓諸侯。以其國讓卿大夫。以爵位讓士庶。以名利讓。是皆有所以而讓之者也。其所以讓之得其正。則其禮可取也。所以讓之不得其正則其禮何所取乎。夫讓也有以時而讓者。有以義而讓者。有以名而讓者。有以勢而讓者。有以苟而讓者。以時讓者仁。以義讓者勸。以名讓者矯。以勢讓者窮。以苟讓者亂。魯之隱公其苟讓者也。漢之孝平其勢讓者也。吳季札曹子臧其名讓者也。伯夷其義讓者也。堯舜其時讓者也。堯之時大同其時可讓。故遜于賢而天下戴其仁也。故曰以時讓者。仁禹之世浸異其時。不可讓于人。故其子承之而天下亦戴其仁也。太伯伯夷以賢相推而其義可讓也。讓之足以勸百世。故曰以義讓者勸。季札子臧當列國相爭而父子交殘。乃以讓名奮所以矯激其時也。故曰以名讓者矯。漢之孝平迫于強臣之勢而其身窮因殆不能振。遂以其天下讓。故曰以勢讓者窮。魯之隱公不以正讓非其人而苟去之卒至乎淫亂。故曰以苟讓者亂。孟子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荀子曰。堯舜禪讓(或作擅字。依荀子文也。此乃專擅意也。在理當作擅。與禪契)是不然也。天子勢位至尊無敵於天下者。夫有誰與讓矣。楊子曰。允哲堯擅舜之重。則不輕於由矣。韓子曰。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得所也。然四子皆不達乎聖賢之時也。其言孰為詳乎。如堯非其時則豈肯以天下讓于他人乎。使禹得堯之時而天下豈及其子乎。所謂堯舜禹其奮於萬世之上者。正以其時而為之者也。堯舜禹其聖之時者也。嗚呼後世者其人自私甚乎。禹之時也而傳授者不能本。禹曰吾慕堯舜為之禪讓。是亦妄矣。其知時乎
問者曰。君子稱王或不稱霸。謂霸執權。謂王修信也。而霸孰謂無信邪。固疑其道也。幸吾子辯之。使桓文之事皆悉也。曰王尚德霸尚功夫王有權。王者以權而行德也。霸有權。霸者以權而取功也。取功故其權未必不私也。行德故其權未必不公也。故公者為權而私者為詐也。王有信誠信也。霸有信假信也。假信故愈久而愈渝。誠信故愈久而愈信。齊桓公方會諸侯。自北杏抵幽十一主盟而諸侯皆順。其信存也。及城緣陵而諸侯皆散。其信渝也。晉文公其戰克楚踐土之盟。以功自高遂召天王。其章詐也。是故君子稱之。稱其當時之功也。不稱者(或無者字)惡其詐且不誠也。詩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善罰之功也。子曰。管仲之器小哉。卑霸之道也。中古之霸。有異禮而無異道。後古之霸。有異道而無異禮。守職命而不擅征。不亦有異禮乎。信征伐而尚詐力。不亦有異道乎。故曰霸非古也。亂王政自桓文始也。今俗曰。霸道適變治者不可不用也。仲尼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我其舍諸。噫致合天下之猖狂詭譎。傳會于孫子吳起之說淫溺而不反者也。此誠愚者之言。烏足與知聖人之意邪。所謂適變者。蓋君子因事而正之以義者也。豈曰以智詐而變正道者也。春秋之譏變古正以諸侯用私而變公者也。夫至道之世不顯權。至德之世不懷功。懷功恐其人因功而競利也。顯權恐其人因權而生詐也。是故堯舜之化淳而文王之化讓。漢氏曰。吾家雜以王霸而治天下。暫厚而終薄。少讓而多諍
易曰。巽以行權何謂也。曰君子乘大順而舉其事者也。時不順雖堯舜未始為也。重巽順之至也。陽得位而中正當位也。剛正以用巽用之當也。故君子為之也。乘其順履其中效其用。其道莫不行也。其物莫不與也。然則時之順必大權。然後帥其正也。權之作必大人。然後理其變也。權也者適變之謂也。夫大人其變也。公小人其變也。私權也者治亂安危之所繫也。故權也不可以假人也。孔子曰。可與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蓋慎之至也。至順者大有為之時也。位中正者君之位也。剛正則用巽天下之大權也。唯天子居其位行其權。以順其時也。用巽則以制其物也。用巽不可以示其民而使知之也。制莫之制則亂也。慎密則民不知其所以而姦不生也。故文言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九二曰。巽在床下。蓋言卑而失其正也。不可以用巽也。用巽則物不與而且亂也。上九曰。巽在床下。喪其資斧其貞凶。蓋言過其時則用斷不可。是失其權也。九五曰。先庚三日後庚三日。蓋言慎其出號令也。故號令不可輕發而屢改也。是故用巽不宜在九二也。上九用巽固不可也(用或作則或無固字)九五其用巽者也。宜專乎號令者也
辯者曰。是世文隆天下其將成乎。其隆者文言也。而文言烏足以驗乎天下成邪。何文其可驗乎。曰必也人文也。易曰。觀乎人文而天下化成。斯之謂也。曰何謂人文乎。曰文武王之道也。文武相濟以賁人道。故曰人文也。文者德也。武者刑也。德以致大業。刑以扶盛德。德其至也。刑其次也。會文武者所以以文總之。故曰人文也。夫聖人以盛德教天下。而天下保其德也。示大刑所以約之也。既正則停刑而達德也。德也者待刑而輔之也。刑也者待德而忘之也(忘或司字)是故文武皆得則其政和而其民安。刑德皆敝則其政失而其民散。此君子所以見天下之成敗也。吾觀周文。文武至之也。宣其甚刑而平其德衰也。吾觀漢文。高文僅至也。惠其減德武其多兵也。吾觀唐文。文皇大正而小繆也。曰三代之道有質焉有文焉。曰文而亡質。王道其可盡乎。故曰質文者聖人之所以適變而救敝也。質文本正而末敝也。質如不敝何以文為。文如不正何以質為。故吾所謂文者。蓋言文治之正也。孔子曰。虞夏之質。殷周之文至矣。曰言文將無用乎。曰孰不用也。人文至焉。言文次焉。以言文而驗其人。人其廋哉。以人文而驗其世。世其廋哉。故人文者天下之道之所存也。言文者聖賢之志之所寓也。先天下而後聖賢者。聖賢發己矣。天下至公也。故公者至而己者次也。孰曰言文其無用乎
性生人者之自得者也。命生人者之得於天者也。德能正其生人者也。藝能資其生人者也。然性命有厚薄。而德藝有大小也。性命者生所雖得而未嘗全得其厚薄者也。德藝者人所宜能而未必全能其大小者也。古之人厚其性而薄其命有也。而古人不惑。古之人達於藝而窮於德有也。而古人不亂。故曰聖賢無全德。君子無全能。有其內而無其外。聖賢之所以無全德也。能於德而不能於藝。君子之所以無全能也。德上也藝下也。君子修其上而正其下也。故其不必工於百工而尊於百工也。性內也命外也。聖賢正其性而任其命。故其窮之不憂。而通之不疑也伊尹古之賢人也。方耕于莘佃。佃之耕夫以其能尚之。而伊尹不敢與之校。呂望古之賢人也。方漁于棘津。津之漁人以其能尚之。而呂望不敢與之校。迨乎二子德顯于商周也。而天下百姓由之正矣。孔子古之聖人也。方力聘之秋猶一旅人而不暇息也。方時命大謬而亂物物焉不失其道也。顏子子思原憲孟軻古之賢人也。窮於幽閻委巷樂然將終其身。而眾子也不易其樂。夫德也者。總仁義忠孝之謂也。性也者。原道德思慮之謂也。仁義忠孝修而足以推於人矣。君子之學。學其正也。何必多乎。道德思慮明。而足以安其生矣。聖賢之盡。盡其生也。何必皆乎。是故聖賢之世。而占相卜祝者無所張其巧也。君子之前。而孫吳申商者無所夸其法也。夏人之學曰教。殷人之學曰序。周人之學曰庠。夫三代之學皆所以詔人而學於德也。德義者學之本也。文藝者學之末也。三代之盛其教天下所以學其本也。三代之敝其教天下所以學其末也。學末故天下皆偽也。學本故天下皆厚也。是故君子貴其敦本也。聖賢貴其盡理也。古人有言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哉。古人有言。樂天知命吾何憂乎。窮理盡性吾何疑乎
教人者正其所存。能教也。存心者省其所感。能存也。存心乎善則善類應之。存心乎惡則惡類應之。心其非定象也。在其所存者也。應之非定名也。在其所感者也。其所感苟存而應之。豈不速乎而感應之數未始跌也。吾嘗驗之。其人聞其為心始善而人鮮不愛之也。聞其為心始惡而人鮮不惡之也。雖喜怒未出其己而彼之愛惡已來。故存心者必慎其所以感之者也。而辯人者必觀其所以應之者也。是以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故曰。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有人于此曰。人莫之知以惡心而欺人。迨惡積而禍至。孰曰心不可知乎。有人于此曰。心不可欺。以善心而待人。迨善積而福至。孰曰人可欺乎。故曰。禍福與善惡相交也。嗚呼人無全信久矣哉。信其所心而不信其所感也。夫天地至遠而誠感之通。性理至神而物感之滅。堯舜不家勸而天下厚。厚之感也。桀紂不人誘而天下偽。偽感之也。感應之謂其可忽乎。休徵者所以應。其善政之所感也。咎徵者所以應。其惡政之所感也。五福者善人所存。吉之驗也。六極者惡人所存。凶之驗也。天人相與未嘗睽也。吁豈天為之。人實召之。夫政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萬民之所由也。政之善惡民所以而從之者也。故驗之雨暘燠寒風。五者示天下之同之者也。人者一身之自也。人之善惡。身所以而振之者也。驗之福極者。示一身之自之者也。方諸感月而水焉。陽燧感日而火焉。雲從龍也。風從虎也。南人發歌而(此脫地名二字)草舞。銅山始崩而景陽鐘響。此物之相感然也。人道以情感。故生生不窮。聖人以神感。故幽明一通。是故存心于賢而賢至。存心于不肖而不肖來。存心于親則其子孝。存心于學則其徒勸。所謂出乎爾反乎爾者。斯言近之
世之曰福。專利而言之者也。吾之曰福。專道而言之者也。利道故而判福為兩端焉。利福者嘗多有也。道福者嘗寡有也。多謂眾人也。寡謂聖賢也。故曰聖賢之福聖賢之所得也。眾人之福眾人之所得也。聖賢所得而聖賢樂之。眾人所得而眾人欲之。欲之故天下競利也。樂之故天下安性也。是故世之人。無樂之者。不為樂也。有欲之者。非為安也。得聖賢之得謂之重也。得眾人之得謂之輕也。重所重所以率天下敦道也。輕所輕所以教天下薄利也。齊侯楚子其富貴天下不逮也。及其以之與侯相爭相殺也。雖曰福之其實禍之。顏回原憲其貧賤天下之至也。及其樂道全德而後世慕其美名也。雖曰極之其實福之。今世俗視君子之樂然其身不振曰。福奚為聖賢邪。視高明之家恣勢充欲曰。唯福也將跋意而圖其富貴。是安福之謂乎。使天下之相率背道而趨利。斯言者之罪也。夫聖賢之福。福之本也。眾人之福。福之末也。修本以來末者古人有之。舜其是也。以末而行本者古人有之。周公其是也。猶吾先聖人曰道為福基。可以修行也矣。故君子有道而無富貴曰時也。而君子不慊。有富貴而無道曰忝也。君子恥之。富貴而有道。君子廣之也。後世舍聖賢而從眾人。不亦輕本而重末乎。本末顛倒則天孰與厚也哉
文王太伯其同道者哉。文王始之。事紂其隱德焉。泰伯終之。遜吳其隱名焉。君子之出處語默也。皆所以訓也。文王太伯之同道同其作訓也。故曰。世亂隱德世。治隱名。隱名者所以警其爭名者也。隱德者所以遠其害德者也。遠害者聖人之時也。警爭者聖人之化也。化以感人。其聖人之至德也。時以教人。其聖人之大義也。微大義則後世之君臣安得以其道全也。微至德則後世之昭穆安得以其禮序也。天地之道遠也。其生可見而其所以生不可見也。聖賢之道亦遠也。其為可見而其所以為不可見也。辯生曰。有許由者。輕天下而遯去。其義高而其事疑也。苟事誠而義博。亦可以媿其盜國者之心乎。曰若由者苟不為也。未若聖人之為不苟也。可為則為之也。不可為則不為之也。是故舜依乎中庸而隱也。可則行之否則已之舜哉至矣。不失其道也。一鄉之賢隱。則其鄉之禮可知也。一書之道隱。則其書之文可知也。故謂文。必工。文不工則失其道也。謂禮必修也。禮不修則失其賢也。是故一天下之治亂由賢人之隱見而所以章也。可不重乎。一賢人之動靜將天下之教化而所以勸也。可不慎乎。呂望東海之隱。稱隱也。伯夷西山之隱。憤隱也。顏回之隱。不須時不怨世。樂隱也。原憲之隱。不卑論以儕俗。驕隱也。四皓之隱。去以避亂。來以補政。達隱也。谷口鄭子真修隱也。成都嚴君平和隱也。曼倩隱於朝玩隱也。子雲隱於官苟隱也。孫思邈盧鴻一處不污道出不屈節。高隱也。張果之隱。詭隱也李泌者身朝而名野。接祿而尚君。假隱也。李(脫名)者身伏而達言。釣隱也
水固勝火。而善固勝惡也。苟用之不得其道。雖水火善惡亦不可得其勝矣。水之制火。必於火之方然而水可勝矣。善之制惡。必於惡之未形而善可勝矣。及其惡至乎不可掩。而欲推善以救惡。火至乎不可熄。而欲激水以沃火。其勢可勝之乎。君子小人者其善惡之所出者也。是故君子用則其政善。小人用則其政惡也。斯欲政善而專用小人。暨其惡熾至乎暴戾。上下欲君子而拯之也。是奚異乎激水而沃者邪。雖有彥聖之人如彼堯舜禹。吾知其無如之何也。故古之善用人者用君子必先而小人必後。君子先用。善得以而制惡也。小人後使。惡得以而遷善也。禮不容小人加乎君子。不使不肖高於其賢。所以隆善而沮惡也。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憂心悄悄。慍于群小。遇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辟有標。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者。君子有志可以與守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者。君子有法可以與為也。憂心悄悄慍于群小者。惡小人之加乎君子也。遇閔既多受侮不少者。疾小人之玩政也。靜言思之寤辟有標者。怨不用君子也。雖小人之道不能。不加於盛德之家。雖君子之道不能。不沮於已破之國。用舍之政然也。一小人壞之于其前。雖百君子莫能修之于其後。一君子治之于其上。雖百小人莫能亂之于其下。邪正之勢然也。越之漁者使其子漁于夷溪。鄙者專之。能者散之(散疑筆誤宜作助兼)及鄙負其所使也。網則隳其紀綱而命能者治之。能者終不能也
君子發身。以道不以財。庶人謀生。以力不以詐。大夫趨事。以義不以利。是三者正。然後天下可以觀王道也。夫王道也者正宜也。小大之物正其宜則何有乎亂世也。夫道義固君子大夫之所宜也。利力固庶人之所宜也。曰君子而專財。曰大夫而專利。曰庶人而玩智詐。是喪其宜也矣。大夫處上猶衣也。庶人處下猶裳也。上宜衣而下宜裳必也。苟上而下之。下而上之。不亦倒且亂乎。道其何效哉。冉求嘗為季氏宰。為季氏而聚斂。孔子惡之曰。求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若求者以人而利之。尚不容於君子而如此也。矧以己而利之。孰可容乎。孟子曰。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亮乎安國家天下者。在義不在利也
有形之惡小也。不形之惡大也。有名之善次也。無名之善至也。有名之善。教而後仁者也。無名之善。非教而仁者也。有形之惡殺人者也。不形之惡讒人者也。讒人之惡存其心。殺人之惡存其事。事可辦而心不可見也。教者情也。非教者性也。情可移而性不可變也。玩鄰人之子也好語誘之可以喜。惡語激之可以怒。及其趨於父母也。雖美惡之言而不能親疏之也。其盜跖膳人肉而人皆能惡之。少正卯顯於朝而眾不能辨之。是故君子善善也。必審其名同。惡惡也。必辨其情異。夫賞罰者所以正善惡也。聰明不能盡其善惡。則不足與議賞罰也故察讒在微。誅讒在持。刑殺宜議。性善者宜任。情善者宜使。察讒不微則不能觀其。心之所之也。誅讒不持則不能遏其大惡也。刑殺不議則不能究其誠也。任性善則安危不振也。使情善則威福不專也。善善得其宜也。則大賢盡其德而小賢盡其才也。惡惡得其所也。則讒人悛其心而殺人伏其罪也。孰有正善惡而治道不至乎哉
性貴乎靜。故性變而不可太易。情患乎煩。故情發而不可太早。太早則傷和。太易則傷中。反中和則陰陽繆。損民壽而物多疵癘。是故聖人之隆治也。仁以厚人性。義以節人情。是所以陰陽和而遂生物者也。禮教二十而冠者。蓋以其神盛而可以用思慮也。教三十而娶者。蓋以其氣充而可以勝配耦也。故古之君子觀陰陽而所以知其性情之得失。觀情性所以知聖人之道行否。然後以其得失究其本末相與人主起天下之病癖。雖伊尹匹夫之賤。而猶曰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若已推而納諸溝中。嘗五就桀五干湯而不沮。其以天下自任如此之勤也。今天下之民方髫髻未剪。而以利害相欺父母則悚之。唯其姦巧之不早也。僅童而男已室女已家。過之則淫奔。是不亦性變之太易乎。情發之太早乎。將不有所傷乎。欲世蹈中和。則何異乎適胡而南轅。其安能至之也。吾觀陰陽繆則寒暑風雨庸有及時。百穀種植。未始不疾其人。則斃夭者世嘗多有。而仁壽者寡焉。適見情性失之之效也。人失情性既如此也。而聖人之道行也。豈曰至乎。謨者尚曰。天下甚寧。是亦諛也。而嚚嚚不肯知其失操。其本為人主。起天下之病。則又奚貴其當時者。古語曰日中則[(雪-雨+((青-月)*(青-月)))/火]。操刀則害。言適用於當時也。若伊尹始窮賤之不暇。彼欲適用。豈當用邪。而伊尹為之。今乘適用之時。攝當用之柄。而不肯為之。不亦為伊尹愧乎
儒家者流其道尚備。老氏者流其道尚簡。陰陽家者流其道尚時。墨家者流其道尚節。法家者流其道尚嚴。名家者流其道尚察。縱橫家者流其道尚變。雜家者流其道尚通。農家者流其道尚足。然皆有所短長也。苟拂短而會長。亦足以資治道也。班固本其所出尊儒也。司馬遷會其所歸尊始也。尊始者其心弘也。尊儒者其心專也。固嘗非馬氏以其先。黃老為甚繆。是亦固不見其尊儒之至者也。若黃帝之道其在易矣。易也者萬物之本。六藝之原也。其先之不亦宜乎。豈班氏之智亦有所不及乎。伯夷之所長者清。而所短者隘。柳下惠之所長者和。而所短者不恭。孟子尊二子之所長。則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遷之心抑亦與孟氏合矣。故君子善之
司馬長卿楊子雲。其人其文皆世之稱也。及楊子為劇秦美新。長卿為封禪書也。封禪之言怪乎淫徒。加其夸大之心者也。美新之言苟言也。記曰。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賢而不默孰與默邪。是皆不宜為而為之也。晁錯論五帝三王之道諧其極也。宜賢于管子仲晏子嬰。及其請削諸侯之封。舌未卷而晁氏以赤其族。蓋時未可言而言之也。東方朔枚乘其才俊坌涌飛書走檄不足其奮筆。然皆不能效一官就一政。蓋徒才而不得其實能也。劉向劉歆皆漢室之賢儒暨治傳也。父子各專師說而家自是非。蓋得道而不得其極也。道而不極非道也。才而不效徒才也。發而不時逆理也。為而不宜失義也。是故事貴合宜。智貴識時。器貴適用。法貴折中。中也者道義之端也。用也者器效之端也。時也者動靜之端也。宜也者事制之端也。四端者君子之道之至者也。善學者不得其端不盡也。善為者不得其端不舉也。是故古之聖賢學道而有道。興事而濟事。存其端而已漢。世之二三子雖激昂而無所成其德。抑亦未得端而然也
鐔津文集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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